梅毒在中国传播小史

梅毒在中国传播小史

梅毒是个标准的舶来品，中国自古没有这个玩意儿。梅毒在中国明代有两次爆发期，第一次是在弘治末年流行于广东沿海地区，第二次是在万历末年大规模流行于江浙一带。记载这两次梅毒流行的医书《霉疮秘录》，还提供了用汞剂、砷剂治疗梅毒的方案，这一记载是全世界最早的...[我来说两句]

钱锺书先生在《围城》中借方鸿渐之口专门讲了梅毒的来源。方鸿渐以假博士身份回到家乡后，本县的省立中学吕校长马上专程来邀请他到校演讲。方鸿渐讲的是西洋文化在中国上的影响，“各位都知道欧洲思想正式跟中国接触，是在明朝中叶。不过明朝天主教士带来的科学现在早就过时了，他们带来的宗教从来没有合时过。海通几百年来，只有两件西洋东西在整个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。一件是鸦片，一件是梅毒，都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。”

接着鸿渐讲了梅毒的具体来源，“叔本华早说近代欧洲文明的特点，第一是杨梅疮。诸位假如没机会见到外国原本书，那很容易，只要看徐志摩先生译的法国小说《戆第德》，就可略知梅毒的渊源。明朝正德以后，这病由洋人带来。······梅毒在遗传上产生白痴、疯狂和残疾，但据说也能刺激天才。”

方鸿渐说的倒是实情。梅毒在中国明代有两次爆发，最早给此病命名为“霉疮”是医家韩愗在其所著的《韩氏医通》（1522年刊印）中，曰“人物雷同，土湿生霉，当曰‘霉疮’”。

这倒霉的霉疮流行起来还拜赐于哥伦布先生。1492年，航海家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，水手们狂欢之后把梅毒从美洲带回了西班牙，一年后又传至法国、德国和瑞士，1496年出现在荷兰和希腊，隔年英格兰和苏格兰皆传此病，1499年蔓延至匈牙利、波兰和俄国。结果，梅毒横扫欧洲，死亡人数超过一千万，梅毒被称为“美洲大陆的复仇”。早期的安全套因而出现，用于防止性病传播。

1495年梅毒在那不勒斯爆发流行，又称“那不勒斯症”，这一年法国统治者查理八世为了收复那不勒斯王国，发动入侵意大利的战争，那不勒斯被围困。城内的妓女和妇女被赶出城，遭到法国士兵强奸，法国士兵迅速感染并传播梅毒，那不勒斯成了梅毒流动的场所，费尔南多在日记中称之为“法国人病”，故梅毒又有此别称。在其他地方梅毒，法国人称之为“意大利病”或“那不勒斯病”、“西班牙病”，而阿拉伯人称为“基督徒病”。

嘉靖时的医学家俞弁在他的《续医说》（刊印于嘉靖二十四年，即1549年）曾记载：“弘治（1488-1505年）末年，民间患恶疮，自广东人始，吴人不识，呼为‘广疮’。又以其形似，谓之‘杨梅疮’。若病人血虚者服轻粉重剂，致生结毒，鼻烂足穿遂成痼疾，终身不愈。”

1498年，梅毒由葡萄牙人带入中国广东岭南一带，此后开始向中国内地传播。俞弁在书中描绘了杨梅疮及其伴随症状，称其为“杨梅疮”是因为此疮的形状和颜色都酷肖杨梅，并说用水银、轻粉等汞制剂能够减轻病人的痛苦。

关于杨梅疮第二次流行的记载，是万历己未年，即公元1619年，在明代杰出医学家陈司成的医书《霉疮秘录》中。这本书刊印于崇祯六年，对梅毒的称谓仍是“广疮”和“杨梅疮”。他说：“迩来世薄人妄，沉溺花柳者，众忽于避忌梅毒，一犯有毒之妓，淫火交织。真气弱者，毒气乘虚而袭。初不知觉，或传于妻妾，或传于姣童。”

陈司成认为这种传染病主要是由不洁性行为引起，同时会随着母体遗传给下一代。他详细描述了各种症状，并附有针对不同的病例制订的专门治疗方案。（详见《霉疮秘录评注》，人民卫生出版社，2003年7月版）

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1576年刊行的《本草纲目》“土茯苓”条下注曰：“近时弘治、正德年间，杨梅疮横行。”“杨梅疮古方不载，亦无病者。近时起于岭表，传及四方。”

《霉疮秘录》关于用汞剂、砷剂治疗梅毒的记载是全世界最早的。从15世纪到20世纪初的400余年中，汞剂一直是欧亚各国的医生视为治疗梅毒的有效药物，明代中国对梅毒的认识和治疗水平都是最高的，连日本人当时都在借鉴陈司成的治疗经验。治疗梅毒从汞剂到使用青霉素，共有三个发展时期：汞剂治疗时期（1497~1907），砷剂治疗时期（1907~1943），青霉素治疗时期（1943至今）。因为陈司成的贡献，中国又拿了个治疗梅毒的世界第一，不知这该算幸耶不幸耶。

世界上死于梅毒的人很多，清朝的同治皇帝就是死于梅毒（尽管官方记载是死于天花）。关于希特勒的死因，近年也有新的说法，美国历史学家德伯拉 · 海登女士认为：希特勒是因为梅毒缠身万念俱灰，才饮弹自尽的。她甚至认为，希特勒晚年是因为对病情绝望，才促使他变成一部疯狂的“杀人机器”的。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要在自传《我的奋斗》中花13页笔墨来阐述德国根除梅毒的重要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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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

曹亚瑟文化史研究者。有文章刊发在《读书》、《书城》、《书屋》上，已出版《白开水集》、《烟花春梦：金瓶梅中的爱与性》等，著《小鲜集》（即出），编译《纸上的王冠：谁是下一个诺贝尔文学得主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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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 禅岭南人氏，喜游三山五岳，惯看秋月春风。醉心山、医、命、卜、相五术逾二十载，略有小成，寻道未辍，仍是凡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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