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地铁4号线快车(北京快速公交4号线几分钟一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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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人们提到北京时,它是一个超级城市,常住人口2189万,面积16410平方公里。它的文化发达,业务成熟,各维度都很强大。没人敢说自己很了解北京。城市还在高速变化,所以有些地区混杂着不同的气味和面孔。地铁的一站是城市和乡村之间,方便和不方便之间,拥挤和空旷之间的第三空间。
对于许多人来说,地铁的一站是他们在北京的第一站。
去年10月,大学毕业生陈带着4000元来到北京。对她来说,4000元是个尴尬的数字。在Xi的二七,互联网制造商的住房补充提高了附近的租金,两居室的月租金为8000元。在三里屯,4000元可以用来租两个房间中间的一个小房间。在北京五环以内的大部分地方,单间价格至少在2000元以上。
,陈选择了和表妹呆在一起。表哥在北京工作,房子租在朝阳区。在一个房间里,两个人必须共用一张床。白天表姐离家上班,她出去面试。焦虑总是围绕着她。找到合适的工作和找到便宜的房子一样迫切,前者影响后者的选择。现在不是找工作的好时机。政策在收紧。北京几乎所有的大互联网公司都在裁员。陈投了200份简历,只面试了四家公司。一个月后,她加入了一家在线教育公司,月薪8000元。去年同岗位的人工资是她的两倍。
她很快入职,浏览了各大租房软件,看中了地铁4号线一站天宫院附近的单间,第二天就搬进去了。这是她综合考虑后做出的选择12平米的空间,月租1900元。算上她,她住四个房间,其中三个是女生。新公司在中关村附近,住在4号线一站。虽然通勤时间拉长了,但也意味着她可能会有座位,一路坐着不换车。
图/视觉中国
五年前,徐海洋大学毕业,然后在北京做销售。他住过地铁4号线北段的西苑,南段的生物医药基地,八通线的九棵树,10号线的丰台站,这些地方租金都比较便宜。两年前,他搬到了小源,这是S1线在北京最西部的倒数第二站,然后搬到了一站,——石材厂。这几年他的工资越来越高,生活却越来越便宜。他掌握了一个租房规律北京北部通常比南部贵,地铁越靠近一站,价格越便宜。在丰台站,12平米的一居室月租2100元,但在小源,2200元就能租到42平米的一居室,“有了质的飞跃”。到了世昌,同样的房子会便宜200元。
如果想价格低一点,可以去北京东北角看看,那里有最大的汽车物流园。王朝的前公司是这个行业的领头羊,所以他租住在15号线的一站风伯附近的千峰泊村。那里的房租出奇的便宜。有的平房比较旧,每月租金只有500元;一些外人承包给他们建两层小楼。精装修后,他们有水,电,wifi,空调,厕所,热水器。他们租的是40多平米的二楼,每个月才1000元左右。在千峰波村,价格和一个小县城一样。店里最贵的雪糕卖两块钱,那些包装花花绿绿、没有品牌的雪糕,大部分都是五毛钱一个。
但与此,王朝也看到了很多佩戴字节跳动徽章的人会在3354的丰伯站上车。到字节跳动六道口附近的一个办公室花了56分钟。这是一座叫做青雪贾闯的建筑。除了字节,顺丰科技和新浪VR也在这里办公。附近一间卧室的租金在6000元左右。如果你在这里工作,住的是工资,那就意味着房租至少可以降低一半。
一个大厂的员工曾经在深圳和北京生活过。在她看来,深圳是一个有中心的街区,而北京是一个环。二环、三环、四环、五环围成几个同心圆。地铁就像一个精细的方形网格,叠加在同心圆上。越靠近圆心,租金可能越高,而嵌入网格的大小城中村,则是租金的绝对洼地。
对租房深有感触的邵云也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。两年前,他做了一张地图,统计了北京最便宜的租房地点。在他眼里,高性价比的房子要满足三个条件房租1500元以内,有独立卧室和卫生间,房东直接出租。符合这些条件的房屋多为城中村、1号线四惠东康家沟村、1号线双桥东刘村、6号线皮村、地铁一站的农村自建房,如天通苑北附近的东三旗村、半截塔村、风伯前冯伯村、后冯伯村、北安河草场村等。这张租房图在知乎已经被收藏了4097次。在文章的,邵云写道“如果北京不在10年内把我答案里的房子全部清掉,那么剩下的10年,我在北京还有一席之地。”
在地铁的一站,便宜的租金有时是以确定性和安全性为代价的。年轻女孩韩笑曾经住在半截塔村的一栋筒子楼里。大楼两侧一片废墟,凌乱的电线将天空分割成碎片。天黑后,从地铁站回家的短短一段路没有路灯。风吹来,塑料袋嘎嘎作响,让小寒感到害怕。她爸爸给她买了一个带报警和电击功能的手电筒,让她随时带在身边。
有些人为了尽可能降低房租,不仅住在一个地铁站,还想出了其他办法。23岁的胡英俊(音译)就职于地铁10号线苏州街的一家互联网公司。去年7月,他搬到了16号线一站北安河,租了一套80平米的房子。然后,就隔断了,一个房间自己住,两个出租。做二房东让他每个月的租房成本降到了1200元,但很快他发现租客很难找。很多人只租了三个月就离开了北安河或者北京。
这个房子,位于北京西北角,曾经住着一个00后的男生。男生大专毕业,实习公司和学校合作,但他来了之后,原本约定的5000元工资被扣了3000元。租房时,他向父母借钱交了押金和房租,还没来得及买被褥,当晚就睡在只有一张铁床的房间里。胡英俊不敢看他,给了他一条毯子。三个月后,男孩的母亲生病了,他所有的积蓄
都付了医药费,之后他说要回老家,离开后,再也没有回来。还有一位租客做过奶茶店员工、地产销售,误入一家涉嫌违法的金融公司,他突然失联了一个月,在一个晚上给胡英俊打来 ,说自己的身份证被质押,人也被派遣回老家,让胡英俊帮忙把行李寄回去。
在这些租客身上,胡英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轨迹。他没上过大学,当过保安,被招工的人欺骗,也骗过别人。直到网贷一万多元上了一个计算机培训班,拿到结课证书,他才找到现在这份还算安稳的工作。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大筛子,来了的人,也可能从大大小小的缝隙里掉下去,胡英俊说,他是没被筛掉的、幸运的那一个。
▲ 2021年底,北京地铁开通了8号线三期剩余段在内的9条线(段),运营里程达到783公里。图 /视觉中国
通勤旅程
00后地铁爱好者陈元瀛说,北京很大,大到没有一场雨可以覆盖整个北京,郊区的天气经常跟城区不同步。北京的建设速度也很快,地铁连接四方,2001年只有1号线、2号线,2003年底到2007年10月,也只多了两条线路,但2008年之后爆炸式增长,一不注意,新线路就出现了。
截至2020年12月,北京有25条地铁线路,450座车站,总里程783千米,相当于从北京到江苏徐州的距离。在北京,一个人可以从门头沟坐地铁去通州,只需要换乘一次;也可以换乘两次,从最南端的天宫院坐到最北边的天通苑。在2020年,北京地铁客运量达到22.94亿人次,日均628.5万,这意味着,地铁上的拥挤可能是无法避免的。
搬到天宫院第一天,陈曦就发现,住在地铁一站,不一定能获得一个座位,站了一个多小时后,她到公司,“腿已经不是我的了”。后来她吸取教训——等三趟地铁过去,能排到门外第一个,坐下就有希望。每天早上七点,当地铁呼啸而来,睡眼惺忪的陈曦立刻会被汹涌的人潮唤醒。地铁越靠近,就越紧张,像要参加拔河的运动员,她不动声色地较着劲儿,只等门打开的那一刻。
陈曦身高172厘米,重60公斤,高中时参加学校的运动会,长跑拿过第一。她自诩身体强壮,但那一刻,强壮也不太管用。地铁不是走上去的,一股巨大的推力把她推进车厢,其余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空间塞满,有许多个瞬间,陈曦觉得,“我的双脚好像离开了地面”。
没住在天宫院的人很难想象,造成这种拥挤的原因之一,居然和50公里外的固安有关。那是行政上隶属于河北廊坊的一个小县城,与北京大兴区相望,只有一河之隔。
10号线天宫院站B口,是出租车师傅或是黑车司机的聚集地,“固安固安,就差一个人。”“30块钱,固安走不走?”再往前,就是北京-固安专线。从2015年起,这条专线每天清晨5点30分发车,从固安出发,经过1个小时抵达天宫院,一天内通过这条专线在天宫院和固安之间往返的有三四千人次。
过着“双城生活”的上班族,滋养了固安当地的房地产开发商。走进固安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总部,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,标记固安与北京的距离。地图前有一个长约四米的模型,固安的每一个楼盘、每一条高速公路、医院、学校、公园都等比例缩小。模型上接着小灯串,打开开关,灯接连亮起,有规律地闪烁,每一个人站到地图前的人,都难免对眼前的这座城心潮澎湃。
去年5月,90后亭风在固安买了房。有一段时间,他尝试在固安与北京之间通勤,先乘1小时专线到4号线一站天宫院,再坐地铁,或者与邻居拼车,通过大广高速到北京南六环,再换乘地铁或公交。具体多长时间要看运气,固安与北京之间有两个检查站,进京时每个人都要下车一次,接受身份检查。一旦河北出现疫情,进京要查健康码,检查站前的拥堵会更加漫长,道路上每个车的尾灯都亮着,一片红光。
▲ 固安县城内,住着很多和亭风一样需要跨城通勤的人。图 / 视觉中国
北京地铁路线图上,连接着固安的天宫院是这座城市最南端的地铁站,与此对应的是5号线北边一站天通苑北,两个站点的拥挤程度难分高下。
多乐是北京人,十几年前家里拆迁,她和家人从东四环搬到天通苑社区。这是全亚洲最大的社区,在1999年由顺天通房地产集团开发,面积只有8平方公里,住的居民却超过了40万,比冰岛整个国家的人还要多。
地铁肩负着众多天通苑人出行的重任。从北往南,有三个站点穿过社区——天通苑北、天通苑、天通苑南。每个早晨,进站口的队伍又长又挤,像贪吃蛇一样把地铁站围拢起来。刚上车的前几站,“手机是不可能掏出来的”,,也不需要扶住什么,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把人稳稳当当地卡住,就算急刹,也不会让这些人摔倒在地。多乐一直疑惑,天通苑北之后的几站,人是怎么突破封锁、见缝插针似地挤进来的?
家在地铁一站,天气会决定多乐的出行方式。她发现,一遇到刮风、下雨或下雪,天通苑开车的人就少了,公交站和地铁站会出现超长的队伍。在天通苑住得久了,多乐已经掌握一套乘车法则“如果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想有个座位,那就去天通苑北;如果正常上班,觉得自己体力还行,就去天通苑挤一挤;如果遇上雨雪天气,就去天通苑南,至少不用在露天排队。”
住在地铁一站,也意味着漫长的出行时间。天通苑被称为“睡城”,多数居民在主城区工作,通勤距离在10公里以上。胡英俊住在16号线一站北安河,但他的女朋友住在1号线传媒大学附近。因为距离过远,坐地铁要两个小时,一个月才见一次,两个都在北京的人,好像在谈一场异地恋。
▲ 16号线最北端的北安河站外,天际线不是高楼而是群山。图 /徐晴
才华曾住在前俸伯村,当时他在中关村工作,通勤路线贯穿了整个北京的北部,从最东北到最西北,接近45公里,这意味着他每天有5个小时在地铁上。一次出勤,他要经历步行、公交、地铁、共享单车四个步骤,每一段路程精心计算好时间。通勤久了,他找到规律,如果早上8点还没能到望京,他一定会迟到。下班后,他习惯在公司点好外卖,吃完再回家,否则晚饭会被延迟到晚上9点。
原本他想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赶快搬家,但赶上疫情,诸多不便,半年之后,他才搬到一个离公司走路只要10分钟的地方,他突然拥有了一段空白时间,以及一些不知该如何支配的自由。
陈曦的房子离天宫院站走路约5分钟,坐70分钟地铁后,再走10分钟可以到公司。她晚上630下班,到家已经快要8点,简单吃饭、洗漱之后,就到了睡觉时间。她得保证自己在1030前睡着,才能在第二天早上630准时起来挤地铁,时间被压缩到不容许有一丝浪费。
在北京,像陈曦一样的年轻人承受着最长的通勤时间。国家统计局发布的《2018年北京市居民时间利用调查报告》是这么说的15岁至39岁的青年每天的通勤时间平均为1小时52分钟,40岁至64岁的中年人为1小时15分钟,65岁以上的老年人为52分钟。
因为通勤时间长,对住在一站的人来说,地铁可能是除了公司和家之外第三个重要的场所,它是中转站,也是两者的结合。有人曾在6号线一站潞城看到一个女孩风风火火地跑上地铁,头发还是湿漉漉的,人群挤出来的热气充当了她的吹风机。也有人在地铁里化妆、睡觉、学习,胡英俊甚至在地铁里上完了一套与自己工作有关的编程课,一片嘈杂中,他戴着降噪耳机,安心听课。
陈曦会在前一天晚上下载好综艺节目,第二天在地铁上看完。她不愿意面对车厢里每个人脸上相似的无力、麻木和疲惫。但拥挤随时会打断她,好几次,有人被迫“壁咚”她,身体悬到她的手机上方,还有一次,一个中年男人的肚子就快要贴上她的眼镜。剧烈的争吵她也见过,那是早高峰,两个男人在站台上挥舞起拳头,一个大叔站出来劝了两句,没什么用。此时,地铁驶入站台,人们小跑着冲上车,争吵烟消云散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第三种空间
当人们提起北京,它是一个常住人口2189万、面积16410平方公里的超级城市,文化发达,商业成熟,各个维度都堪称强大。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非常了解北京,这座城市仍处于高速变化之中,一些地域混杂了不同的气息和面貌,地铁一站,就是介于城市与乡村之间、便利与不便之间、拥挤与空旷之间的第三种空间。
1号线最西端的古城,王朝生活的社区有三个名字。在地图上,它叫“健康南里”,附近的老人叫它“北锅炉厂”,但如果去问居委会,它又被为“水泥管厂员工楼”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王朝十分苦恼自己的快递地址该写什么,一些新来的快递小哥常常迷失在这片区域,送错件是常有的事。
在古城一带,大多数建筑、道路都围绕着首钢集团规划,后来迎来拆迁。原本属于石景山体育场的社区,因为规划调整,只拆了一半,剩下的一半不知该归属于哪里。社区没有水,没有电,没有煤气,最初住在这里的人喝井水,家里都安装一个过滤器,后来,大家去隔壁小区买水、电、煤气,向隔壁的物业付款。购买时间是固定的,周一上午或是周五下午,是王朝还在上班的时间,他只能拜托邻居帮忙。邻居也去不了的时候,王朝会在公司里点外卖,吃完再回去,以及在家附近买桶装水,解决喝水的问题。
王朝住的房子后面有一块空地,长满杂草,十分荒芜,一到周末,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三轮板车依次排开,穿着厚棉袄的男人女人吆喝着卖菜。到了夜晚,这里通常漆黑一片,没有路灯,只有附近居民挂上去的小灯泡发出黯淡的光。200米外的另一个小区,有现代城市里该有的一切,差了几百块钱租金,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在地铁一站,王朝找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。他喜欢骑自行车到处转悠,住在前俸伯村时,从村里出发,顺着主干道一直骑,可以骑到牛栏山酒厂,沿途所有10层左右的楼房都是回迁房,两侧是开阔的麦田。六七月的时候,村里的人开始收割小麦,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镰刀割过植物留下的草腥味。
许海洋对比了石厂和小园,尽管石厂离城市更远,但相对小园更便利。小园有不少回迁房,楼下的底商没有入驻,显得格外空荡。这里便宜的房租吸引了不少人,附近的超市、商铺逐渐多了起来。在石厂,许海洋可以每个周末走路去一趟物美超市,买一些生活必需品。有趣的是,超市里什么都有,但只有最基本的那一款,薯片只有一个味道,香烟只有两个品牌,红星二锅头只有经典红色款。周边还两个公园,一到晚上或者周末,就聚集了很多孩子和老人。许海洋习惯这样的生活,他没有太多朋友,不常出去社交,也不爱看短视频,闲暇的时候,他去公园的篮球场跟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打球。
16号线最北端的北安河也是如此,附近很清净,电影院、商场、KTV,一概没有,多数房子是回迁房,老人居多,一位70岁的大爷会在阳光很好的下午出来遛弯,跟自己80岁的好兄弟聊聊天,晚上再回去。大爷是本地人,坐拥数套回迁房,他嫌城里空气不好,不愿意进城。傍晚,他坐在地铁口旁边的石椅上,听秋天的蝉鸣,一群年轻人鱼贯而出,他有些感概“白天看不到他们。”
但胡英俊觉得,他在北安河的房子有家的感觉。房租不贵,他有了闲钱,买了一个沙发,一个茶几,置办了投影仪,能在家看电影。周末的中午,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,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架上,洗衣液是清淡的柑橘味,墙上是一个老式挂历,“一页一页撕的那种”。
家住地铁一站,像小镇生活的延伸,时光倒流回从前。走在北安河街上,两个老人迎面遇到,一聊就是半个小时,接下来的行程并不要紧,时间可以随性地漂浮、流动。奶东村的主干道两侧开着饭馆、洗衣店、修车铺,招牌用店主的名字命名,比如“王家面馆”,连锁品牌、标准化服务,敌不过熟悉和人情。离村子几百米的地方还保留着集市,下午四五点,老人拉着孩子去赶集,那里有十块钱三斤的猕猴桃,五块钱一斤的蜂蜜小面包,再往里走,一个小小的摊位在卖假牙,有人用纸币交易,有人忘记带钱,可以跟摊主赊账。
▲ 奶东村每天下午的集市。图 /徐晴
成为北京
在地铁一站,多乐看到一个社区是怎么越长越像北京的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天通苑被称为“最混乱的社区”,人的流动性高,房屋数量大,几年前,多乐的邻居想在附近租房,遇上一个二房东,入住没几天,对方说电表坏了,电费有3000多元,需要多乐的同学和两个室友均摊。同学拿出了租房合同,里面有文字游戏一样的表达,最终,几个人皱着眉头交了钱。早些年,那些二房东有不少是租房平台的员工,他们通过平台系统找到房东,私下租房,打好隔断,再出租出去,既赚了差价,又赚了中介费。
这十几年里,社区有了很大变化,天桥下有了警务室,等在地铁站外的黑车司机消失了。医院、影院、学校、大型商场逐渐建起来,人也越来越密集,反过来促进社区公共空间的完善。2014年,这里有了第一家三级医院清华长庚,2019年,清华附小的天通苑分校招生。为了纾解交通压力,北京市政府发布了“回天地区”第二个五年计划,两条地铁线路,17号线、13号线都要从天通苑社区经过。
独一无二的社区文化在慢慢产生。天通苑有一群“暴走族”,不管什么季节,傍晚六七点,天一黑,大爷大妈拿着低音炮播放民族风歌曲,来自湖南湖北、河南河北、山东山西的人排成长队,绕着小区快步走,脚步整齐,发出有节奏的声响。大多数时候由一位大爷带队,一边走,一边加入新人,队伍越来越壮大。多乐见到过一个260斤的大爷,走了好几年之后瘦了100斤,身上全是肌肉。她越发觉得天通苑就是一个微缩城市。“它原来是不存在的,因为城市发展、人口迁移逐渐形成了,它很包容,各种各样的人都有,来自五湖四海。”
当地铁伸至城市更边缘的地带,更多地方成为一站。2014年底,14号线善各庄站并没有开通,大家出行主要靠公交车,进城的必经之路上,有一条火车道,一听到火车的声音,就知道又要堵上半个小时。住在那附近时,李羊羊总听到建筑工地传来“叮叮哐哐”的声响,像汪峰在《晚安北京》中唱的那样“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/伴着国产压路机的声音。”以及悬在高空中的探照灯发出白色的光,穿透窗帘打在他的被子上。他住的房子隔音不太好,但他习惯了这些背景音,也知道给自己买一个遮光性能最好的窗帘。
城市的血液逐渐流过神经末梢,之后几年,路越来越宽,越来越多,一条新的路可以直达望京,从前30分钟出行,现在变成10分钟。房子越长越规整,高楼建起来了,大多数在10层以上。现在的善各庄,很难看到过去的荒地、杂草,只剩下几十年前种下的柳树,树干粗壮,在夏天垂下纤长的柳枝。
但这也意味着一些地区和一些人的消失。14号线最东端善各庄附近,一个叫香江北岸的社区,5年前,这里是长满杂草的荒地,一到雨天十分拥堵,人和车都会陷入泥泞之中。香江北岸新建成时,开发商表示只能出租,不能购买,但也推销了一种交50年房租的模式,相当于以1.7万每平方米的价格买下50年的居住权。但在去年10月,香江北岸被政府收回,未来将作为公租房使用,原本的住户只能腾挪,他们成为变化的一部分。走进那些被清空的房子,可以看到人们离开时的仓促。有的房间挂着情侣合照,或是孩子的玩偶、奖状,一间卧室的床边,拖鞋被摆放成最方便穿上的角度。
▲ 香江北岸被清空的房子里,墙上的装饰和柜子上挂着的玩偶记录着一家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。图 /徐晴
51岁的秀莲和老伴2008年从东北老家出来,跟着自己的姐姐、姐夫一起到北京打工。餐厅传菜员、商场保洁、家政阿姨,她都做过,但这些年,随着年纪越来越大,工作的选择越来越少。地铁尽头的奶东村接纳了她和老伴,让他们做环卫工人,每人月薪3000元,一个让秀莲满意的数字。
大约3年前,奶东村的房子重新修缮。周围的村子,比如奶西村,都已经或面临拆迁,周边可以廉价租房的范围不断收窄,只剩下北京市政府要保留的自然村落,奶东村。曾经租住在周边的人在拆迁之后搬过来,人一多,租金上涨。秀莲记得,10年前,奶东村的房子刚刚盖起来的时候只要800块一个月,三年前涨到1400元,然后逐年增加,先涨到1700元,又涨到2300元。
在北京的十几年,秀莲的大部分收入给了房租,但她不愿意回家,老伴有慢性肺病,得一直吃药,他的社保落在望京,能报销不少。此时的秀莲站在北京和家乡的中间,站在日渐上涨的房租和社保报销中间,她犹豫着,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。
离开的,留下的
来北京之前,陈曦觉得自己是一个敏感、自卑的女孩,等挤了一个月地铁,她发现自己变了。那天,她在地铁的楼梯上摔得四脚朝天,但完全顾不上丢人,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“我得赶紧站起来,不然就赶不上这趟地铁了。”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,陈曦立刻找中介看房,她不愿意再受通勤的苦,把目光投向了4号线最北边的一站——安河桥北,离公司近了许多。她觉得,等搬离天宫院,北京的新生活还会向她徐徐展开。
许海洋发现,北京地铁一站的性价比在消失。2018年,石厂一居室的租金是2000元,今年合同到期,房东涨到了2800元,比倒数第二站小园还要高。很难判断是来这里的人多了,还是其他原因。李羊羊也记得,14号线善各庄一带,“有一年整治群租房,租金上涨,有一次着火了,又涨了一次房租,还有一年地下室不让住了,又涨了一次”。
尽管房租越来越贵,李羊羊却愿意一直住在这里。他觉得自己习惯了。“自从来北京就住这边,每年都会给自己添置一些新的东西,东西越来越多,搬家也就越来越麻烦。”许海洋则从地铁一站转向公交一站,他了解过,在快速公交4号线的一站,一个40平的一居室,月租在2100元左右。
多乐搬家后反而想念天通苑。城市里的理发店,办卡的最低额度是2000块,天通苑是500块。每到晚上,北三环车水马龙,嘈杂的声音直到午夜仍不散去,不远处的写字楼,不论白昼还是黑夜都亮着灯,而天通苑的夜晚只有安静。多乐跟朋友说“年轻的时候可以住在城里挣钱,等退休了,我一定要回天通苑住,主要是我不想买根香菜都得专门去商场地下一层的超市。”
▲ 天通苑附近的九台大集,种类丰富,价格也相对低廉。图/视觉中国
只要不提教育,天通苑的生活一定是方便的。总有人要去追逐更好的机会,“一到孩子上学的时候就会很明显发现,大家基本上还是把孩子弄回城里”。这也是多乐搬家的最大原因。
越修越远的地铁,成了一部分人留在北京的希望。亭风来自一个衰落的能源城市,2014年毕业后,他住过北京地铁一站的地下室、上下铺的小单间、单位提供的宿舍,也跟陌生人合租过三居室。这几年他存下一些钱,想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根,但遍寻整个北京,能负担得起的房子只有东边的燕郊、三河、大厂、香河……对比之后,他选了固安。固安的北城离北京更近,房子的均价在每平方米1.4万左右。与北京的距离直接决定了房价,固安南城的房子每平方米比北城至少便宜3千块。但那个房子更像是一种安慰。受不了固安到天宫院的漫长通勤,现在,亭风住在房山的出租房里,周末有空再去固安。值得安慰的是,他在固安收获了一份恋情,恋爱对象就是他新房的邻居,一个也过着双城通勤生活的女孩。
对80后互联网人罗斯而言,在燕郊买房是唯一的选择。2014年,他的孩子出生,没有北京户口,也没有足够的钱,燕郊对罗斯一家人敞开了怀抱。从地图上看,北京和燕郊只隔着一条潮白河,晚上站在河岸边,北京一侧一片黑暗,而燕郊灯火通明,两个城市组成了一个鸳鸯火锅。大城市的边缘比不上小城市的中心繁华,后者为罗斯提供了一个安全、稳定的家。
李羊羊喜欢北京,他觉得“这个城市还蛮公平的,它可以弱化每个人的背景,每个人都可以从零开始,重新去搭建自己和陌生人的关系。在北京,只要肯努力,你就可以得到自己该得到的东西。”至少现在他还不愿意离开。几个月前,李羊羊的父母来北京看他,跟他住在一起,“他们觉得在北京没有事情做,不像在老家可以到处溜达,我回了老家,跟他们来北京的感觉是一样的,也是没事情做。”
也有人持悲观态度,觉得那种公平就像装在一个瓶子里的油和水,用力震荡,油水可以暂时地混合,但过不了多久,依然会产生分层。王朝觉得,北京是一个难以留下来的城市,“眼前有三座大山,户口、房子、车”。在他看来,北京只是一种追求,承载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才华在短暂地拥有大块时间后,很快成为996程序员中的一个,加班和改不完的bug填补了他多出来的空白。相比北京,他更喜欢成都。在成都旅行时,晚上可能12点多,还有人在外面遛弯、喝茶,一家三口出来吃火锅,“这在北京是不太敢想象的”。他补充说“北京就是把所有人的时间都占据。”
住在地铁一站,时间总是不够用,就像瓦格纳在歌剧《漂泊的荷兰人》中描述的那样,名为荷兰人号的大船“没有航向,不能停泊靠岸,也无法保持静止”。这些年,许海洋心里想的是一个字,赶。“朝九晚六,早上起床之后赶紧洗漱、赶紧吃饭、赶紧坐地铁,我今天要坐7:54那趟,不能再晚了,再晚我后边得跑着去公司。到公司之后也在赶,第一件事就是拿便利贴列接下来的工作,第一项、第二项、第三项……下班也是赶着坐地铁,赶着回家吃完饭,赶着睡觉,第二天还要早起。”
到今年,他才发现,自己在近10年的时间里换了13次工作,搬了9次家。他不讨厌北京,但也说不上喜欢。“我觉得我到了四五十岁之后就该换地方了,这就不是我的时代了,是00后、10后、20后他们该来的地方,我就该退出这个地方了。”
刘乐和爱人准备离开北京,去爱人的老家西安生活。或许生活没那么丰富,但至少,“能买得起房”。“刚来到北京的时候,鸡血满满,每天干什么都很快乐,觉得自己可以战胜一切。现在我可以得到更多我想要的东西,觉得心特别累,特别疲惫。北京带给了我一些东西,可能也带走了一些东西。”那套买在地铁一站燕山的loft,自从交给中介,刘乐已经有两年没有去看过它,她不知道这套房子现在被住成了什么样,就好像是一种摸不到的数字资产,“我一天都没有住过,我拥有这么一个东西,但又好像没有拥有”。
而那些住在北京地铁一站的人,仍奋力在这个逐渐饱和的城市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,就像卡特琳娜·加缪在随笔集《孤独与团结》中所写“他是众生中的一人。他试图在众生中尽力为人。”
北京快速公交4号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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